中篇儿童小说《骑狮少年》（六）

第六章  接见

 

躇躇满志的北京大学革委会主任聂芳芷，在她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热情接待了湘西苗王武援朝。

聂主任坐在沙发上，见了武援朝，聂主任说：

“我今天见到你，真的有点意外！想不到堂堂的湘西苗王，原来就是你这个十三岁的孩子！后生可畏！后生可畏！”

聂主任还告诉武援朝：“十一月二十六号，毛主席将再次在天安门广场、东西长安街和西郊机场接见红卫兵。到时候，你们就在西郊机场排队等候接见，站在我们北大红卫兵队伍的后面吧。但是，你们一定要遵守会场秩序，不能站错队伍，不能喊错口号。”

聂主任最后说：“现在，距离毛主席接见还有好几天时间，你们就在首都好好玩玩。这样吧，你们就住在北京大学第二招待所，和第二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一起，在食堂免费就餐。今天晚上，我会派一辆汽车，安排一个同志带着你们游览参观。”

武援朝真有点受宠若惊，他激动地对聂主任说：“那太好啦！谢谢您，聂主任！”

聂主任果然很守信用，当天下午，她就派人来找武援朝。

聂主任派来的人大家称他段教授。段教授不仅带着武援朝一行在第二招待所住宿，在招待所食堂就餐，还开着一辆黄河牌大汽车，专门陪着他们到处游览首都的风景名胜。

第一天，段教授带领武援朝一行游览了世界上最大的皇宫紫荆城，游览了祭天神庙天坛。段教授带领武援朝和同学们，在天坛祈福许愿的时候，武援朝一个人默默地许愿：

苍天保佑，让我早点找到爷爷，早点找到自己的父母家人。和父母、爷爷一起回到自己的故乡。

第二天，段教授带领武援朝和同学们参观了皇家园林北海公园，参观了香山公园，还游了十三陵。

第三天，他们一起游览了颐和园和圆明园，登上了八达岭长城。

第四天，武援朝和同学们参观了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恭王府，参观了北京动物园，北京历史博物馆，北京军事博物馆。

第五天大清早，段教授带领武援朝一行，观赏了天安门前，国旗班战士庄严的升旗仪式！

总算到了十一月二十六号，也就是聂主任通知武援朝、准备接受毛主席接见的好日子！

武援朝和同学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，上午八点多就早早地来到了西郊机场。

到了目的地，只见西郊机场到处一片黑压压的人群，无数的红旗在广场上飘扬。武援朝和同学们在人山人海里挤了快两个钟头，他们好不容易发现了北京大学红卫兵的旗帜，武援朝带着同学们赶紧钻进北京大学红卫兵的队伍后面，耐心地等待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。

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钟，武援朝听见前面的大学生们高喊：

“毛主席万岁！”

“毛主席万岁！”

“毛主席万万岁！”

武援朝和同学们才知道，毛主席接见完天安门广场、东西长安大街的红卫兵之后，他们的敞篷汽车终于开来啦！

可惜，武援朝和全体同学，没有一个人看到了毛主席乘坐的敞篷汽车！

武援朝和同学们的视线，全被前面潮涌般的人流遮蔽，竟然连一点缝隙都没有！

他们只好随着前面的人海和他们的呼喊声，一会儿涌到人海的左边，一会儿又涌到人海的右边。挤了好大一会，他们任然没有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！

这时，一群又饿又冷的红卫兵，还没等毛主席换车，他们一窝蜂地涌到毛主席身边啦！高喊道要见伟大领袖毛主席！失去控制的人流把机场大门堵得水泄不通！武援朝听到前面的人喊道：

“毛主席的车被堵住了！”

“毛主席的车无法回到中南海了！”

“毛主席已经返回走人行道回去了！”

“毛主席已经从机场东北侧的小门改去玉泉山啦！”

尽管听到前面的红卫兵喊，毛主席已经弃车，在众多警卫人员的保护下，步行往玉泉山了！

可是，西郊机场的几十万红卫兵还是如潮水一般地拥挤着、呼喊着！

忽然，武援朝听到前面有人呼喊：

“不好啦！罗锅桥压断啦！”

“罗锅桥压断啦！出人命啦！踩死人啦！”

武援朝和同学们跟着人流往前面涌去，他们随着人流缓缓涌动，不久就到了出事地点。果然，失去控制的红卫兵由于过分拥挤，把罗锅桥压断了！随即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，当场踩死好几个红卫兵！还有十多个人受伤！伤者紧接着被一阵尖叫的救护车送往医院去了！

北京的初冬，冷风挟裹着憔悴的树叶，悄无声息地向大地袭来。

在这寒风肆虐的冬天，已经在七十天的时间里，八次分十批总共接见了一千二百万红卫兵的伟大领袖毛主席，逐渐感觉力不从心。他再也不想继续接见红卫兵了。这种接见让他一站就是五六个小时，就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也会感觉劳累，何况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！这次西郊机场的接见，也就是毛主席的最后一次接见红卫兵活动，就这样匆匆忙忙、拖泥带水地结束了！

武援朝和他的同学们，最终还是没有见到毛主席神采奕奕、精神焕发的面容。他们甚至连毛主席乘坐的敞篷汽车也没有看到！

最后，武援朝和同学们不得不怀着万分的遗憾，无比伤感地离开了一片混乱的西郊机场。

回到北京大学第二招待所，武援朝和大家一起统一口径：

“回到了家乡雷公庙中学以后，一定要告诉别人，我们这次在天安门城楼见到了毛主席！”

同学们都坚定地说：“是，我们是见到了毛主席!清清楚楚地见到了毛主席他老人家。毛主席还和我们挥手致意！”

其实，武援朝北京之行的遗憾还不止这一点，他还没有找到爷爷的任何信息。在北京住了半个月，武援朝一直没有看到骑马的人。他原来计划，只要见到骑马的人，他就去找对方打听一下，问问他们见过自己的爷爷没有。

武援朝很想见到自己的爷爷，还有那个抱着白猫的蝴蝶女孩。他甚至连那个蝴蝶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，但是在武援朝的心底，那个蝴蝶女孩一直就和自己的爷爷在一起。那么，她就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终于回到了雷公庙中学，武援朝他们八个人很快就成了学校里的新闻人物。尤其是桃子，她像外交部的一位新闻发言人，整天忙着回答师生的各种疑难问题。

班主任沈老师问她：“桃子同学，你在天安门城楼见到毛主席，他老人家很健康吗？”

桃子说：“那当然啦！我见到毛主席他老人家神采奕奕、精神焕发地登上了天安门城楼。我就高声喊道，毛主席万岁！毛主席万万岁！毛主席他老人家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声音，他朝我这里挥手，说：红卫兵小将们，你们辛苦了……”

 

一天中午，闻司令派人通知武援朝：“武援朝，恭喜你，自治州政府决定派你和五阿公代表苗族同胞去北京，参加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！”

武援朝听了闻司令的通知，异常振奋，他赶紧跑到闻司令办公室，对闻司令说：“谢谢你，闻司令！我武援朝有今天，离不开你闻司令的提携！”

闻司令没说什么，只是用右手拍拍武援朝的小肩膀，送他一个微笑。

武援朝暗暗高兴，心想：上次大串联到北京，在西郊机场没有亲眼看见毛主席。这次，如果毛主席在会场作报告，自己就一定能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了！

五阿公和武援朝，这次是乘坐一辆军用吉普车到火车站去的。

武援朝和五阿公一路还是很顺利的，只是在长沙芙蓉大酒店住宿的时候，五阿公在浴室洗澡，误将冷水龙头和开水龙头弄反，结果被烫伤腿部。幸好服务台有位服务员略懂医术，给五阿公简单处理了一下。

武援朝要送他上医院去，五阿公说：“好了好了，不碍事了，过几天就会好的。”

在人民大会堂，武援朝和五阿公坐在会场正中间。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主席台。十点整，当伟大领袖毛主席神采奕奕地率领林彪、周恩来、陶铸、陈伯达、邓小平、康生、刘少奇、朱德、李富春、陈云等常委走上主席台的时候，全场一千多名代表起立，随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！

毛主席向大家挥手致意，代表们的掌声更加热烈起来！

毛主席在会上作了报告，他在报告中指出：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。五十六个民族，就是五十六个兄弟姐妹，大家要像石榴籽一样，紧紧地抱成一团。只有大家紧密地团结在一起，我们中华民族才能共同发展，共同进步，才能走向繁荣富强。我们中华民族，才能尽快地赶超世界上的两个超级大国——美国和苏联……

毛主席满怀激情地讲到这里，全场报以震耳欲聋的掌声！

武援朝和五阿公激动地拍着巴掌，然后随着代表们一同起立，向主席台上的毛主席高呼：

“毛主席万岁！”

“毛主席万岁！”

“毛主席万万岁！”……

武援朝和五阿公回到家乡不久，就被闻司令的人请去，安排到湘西自治州各地作巡回报告，向自治州各族人民传达北京民族会议精神。

武援朝这次和五阿公去作巡回报告，一共去了十天才回来。

当武援朝和五阿公从外地巡回报告回来时，他才得知，商老师回到雷公庙中学啦！

商老师任教的时候对武援朝最好，他甚至把自己心爱的小提琴也留给武援朝了。可是，商老师这次来雷公庙中学，不是来上农数课和音乐课的。

 

商老师是来和孟老师举行结婚典礼的。

武援朝见到商老师时，只见商老师穿着整齐的军装，戴着帽徽和领章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，显得格外魁梧帅气！

商老师向武援朝走过来，然后和武援朝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

武援朝激动地说：“恭喜您，商老师！祝您和孟老师新婚快乐！”

“也恭喜你，武援朝同学，两次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！”

孟老师站在他们身边，幸福地微笑着注视着她的爱人，幸福地注视着她的学生。

雷公庙中学为商老师和孟慧琴老师的婚礼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联欢晚会！

晚会上，商老师和武援朝共同演奏了小提琴协奏曲《梁祝》和《苗岭的早晨》。

然后，桃子和一队女生合唱《妹妹就是那月亮》：

天上一个月亮，地上一个新娘。新娘是我的姐姐，妹妹就是那月亮。八月秋风清凉，姐姐晨起梳妆。眼睛望我没开口，马儿一路响铃铛。八月金秋月朗，妹妹细细梳妆。轻轻来到我的身边，一起在湖畔徜徉。后边是我的影子，前边是我的新娘。新娘是我的妹妹，妹妹就是那月亮。姆姐姆，乃诺姆姐姆……（苗语：回家吧，我们回家吧。）

接着，由祝洪雅领舞《阿细跳月》。

祝洪雅的外公外婆都是彝族人，他们祖祖辈辈居住在美丽的彝寨。祝洪雅前年去外婆家，跟着茅迪芳老师学会了《阿细跳月》。

茅老师是新中国第一代民族舞编导。后来，孟老师和中一班的同学们对这个舞蹈进行了一番改编。

舞蹈开始，是一队老人起舞，他们弹的是小三弦，他们的舞步是轻慢缓重的。紧接着是一队男青年出场，他们斜挎着大三弦边弹边跳。大三弦弹拨时“嚓嚓”作响。小伙子们斜挎三弦边弹边跳，尽情显示出男性的矫健与豪放！后面的女子却故意梳妆打扮、拖延时间，小伙们有意把短笛吹得短促，把大三弦弹得急促，就在笛悠弦扬之时，祝洪雅和一队头戴环形头饰、身着手绣短上衣、百褶裙、斜挎绣包的盛装姑娘们，在着白衣黑裤、腰系红色绸带的英俊吹笛小伙带领下，拍着清脆的掌声跳入场内，在草坪上列队与男方欢歌起舞，这时曲调合着舞步，弦声扣着心声。音乐欢快热烈，粗狂奔放，舞蹈步法似踏火弹跳，先用一只脚跳三下成三拍，双脚落地成四拍，再换一只脚起跳。舞者的步伐与旋律吻合，前三拍进退、转身、跳跃，后两拍原地拍掌对脚。

大家随着领舞的祝洪雅忽而形成两大横排，进退欢舞，如潮涨潮落，忽而又变为二龙吐须，双双对舞后，依次散开，如渠水分流而去。年轻人左右晃身、摆胯舞蹈中，寻找着称心如意的伴侣，然后变幻队形，一男一女对舞。他们弹着、唱着、跳着、旋着，舞蹈中还不时夹杂着“嘿——嘿，阿啧啧！嘿——嘿！阿啧啧！”的呼声和尖啸的口哨声，为商老师和孟老师的婚礼更加增添热烈和欢快的气氛。

武援朝欣赏着欢快的舞蹈，领舞的祝洪雅跳舞的姿态很美妙，她一头秀发上美丽的头饰，随着优美的旋转而梦幻般飘扬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，此情此景，让人不禁心旷神怡、遐想翩跹。武援朝看得很入神，这时，他忽然觉得，祝洪雅跳舞的时候，和爷爷身边的抱着白猫的蝴蝶女孩很相似，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！

祝洪雅表演之后，是余良君领舞的《巴卡跳月》。

余良君领着一队苗族女子，不曾粉黛的二八妙龄，在霓彩绣衣的衬托下，佩戴于头、身之上重达十几斤、精工细作、熠熠生辉的银帽、银簪、银项圈、挂牌、银手镯等饰物，随走动而叮当作响，使她们个个宛如仙女下凡、龙女遨游。她们凝聚着心头美好的夙愿，含情脉脉、翩翩起舞。随后出场的吹着芦笙的男子，一队上装为对襟短衣，一队为右衽长衫，肩披织着几何图案的羊毛毡，头上缠青色包头，腿上缠裹着绑腿。最后面跟上场的是一队吹芦笙的少女。吹笙少女们和男芦笙手同站在一个舞圈，毫不逊色地吹奏手中的芦笙，与外圈的少女共舞。两个舞圈相互交叉、换位，忽而向中心蹦跳聚拢，忽而又向外围旋舞散开，犹如百花园中的朵朵鲜花在争奇斗艳，也好似缤纷的彩蝶在纵情歌舞！

这是传说中的哥哥巴卡被老虎抓进虎穴，获救见到弟弟和各寨的亲人们，高兴地拿起金芦笙吹奏起来。大伙围着巴卡共同起舞欢歌，庆贺他们的胜利团圆……

（未完）

 

 

作者：谢桂林 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《我是花朵朵》获201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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